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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理你爸爸。”李淑茵无奈地笑了:“他昨天晚上受了点儿刺激。”

“怎么了?”对方越这么说,赵捷越是好奇。

他终于能把注意力从自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中抽离出来,关心一下身边其他人的事,倒像是一种暂时的解脱。

“他老家的亲戚打电话来,说要翻盖新屋,手头上紧,想借点儿钱。”李淑茵解释道。

“这有什么可难为的?”赵捷不明白:“咱们家暂时用不到多少钱吧?给别人救急不好吗?”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赵毅穿上外套,没好气地说:“我出去买饭。”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借钱了。”赵毅出门后,李淑茵说:“那些人哪里是缺钱用?就是瞧见你爸爸这些年工作干得挺顺利,眼红而已,占不到好处就觉得吃亏。”

她挽起自己的头发,不知是在对赵捷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人都是这样,恨你有,笑你无。”

赵捷终于明白,原来今天早晨自家父母稍显莫名的感叹不止是因为自己。

“人都是这样?”他重复了一遍李淑茵的话。

“对,没有一个例外。人性里本来就带着自私、冷漠、固执和偏激。”李淑茵梳好了头发:“所以古人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捷觉得这话很耳熟,忽然想起杜誉也曾提及。他疑惑地想:难道历经过世事的人都会这样认为吗?

不过他敏锐地体察到了对方话里的落寞与失望,故而试图说些什么以表宽慰:“妈,你太悲观了,不能总想着这些。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好的一面的。”

李淑茵笑了,笑意很复杂,似是既因自家儿子的懂事和成长感到欣慰和自豪,又为自己作为家长竟然需要晚辈来宽慰而深感自责、愧疚和不悦。

“行啦,去把碗筷都拿出来,你爸就快买饭回来了。”李淑茵指了一下厨房。

这件小事过去,赵捷的心思难免又回到了杜誉身上。

骤然明晰了自己的意图,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和坦荡,反而觉得身上背了几千斤的大山,举步维艰,前路茫茫。

心中装了事,就连平时极爱吃的油条和豆浆都变得索然无味。

“小心点儿!”赵毅眼疾手快,扶住了赵捷面前险些倒下的碗,那碗里还有小半碗的豆浆。

“都怪我。我昨天没睡好,到现在也迷迷糊糊的。”赵捷十分难为情。

赵毅被他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似的:“不缺吃不缺穿,有什么问题能让你烦成这样?就这点儿出息。”

“爸,我错了。”赵捷诚恳地道了歉。

“快吃,吃完了赶紧上班去。”李淑茵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卑微作者碎碎念:最近看bti,感觉像赵捷这样格外专注自己的思想世界、共情能力强、深情又专情的理想主义者应该是nf人吧(我也不确定。。。)

这天是周一,杜誉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单位。赵捷走去排练大厅的时候杜誉已经站在里面了,后者在看宋同的戏,从赵捷的角度可以瞧见他舒展而放松的眉眼。

他和过去将近一年时光里的自己相比并没有很大的区别:花白的头发、板正的腰身、过于简朴的衣着,从头到脚看不到半分亮色,映得他有些萧条似的。

他当然过得很苦,岁月的苦已经明明白白地显露在了他的外表,但他从未因此而变得过分苦大仇深。

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捷从前不明白,可现在他知道了,只是因为京剧艺术。

人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念想而已。

年轻人想:这一辈子如果能一以贯之地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还有什么值得烦恼和害怕?

思虑至此,赵捷的心跳加快了一瞬。

春夏之交的朝阳洒在杜誉的头发上,让那几分白变得愈发刺目。

赵捷想:对,我就是喜欢他。

作为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年轻男人,我没有像很多其他同龄人一样喜欢一个许多方面的条件都算是合适的年轻姑娘,而是喜欢上了一个比我年长将近十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我从少年时到现在最向往的偶像,他在艺术上的造诣极高,但经历坎坷、性格成谜,三十出头就已经白了头发。

更要命的是,论起关系,他曾经是我的师叔,是我师父生前的仇敌,也是我师父自认为对不住的前师弟。

在父母羽翼的庇护下长到二十几岁还像个孩子的我,相比于不知其父、年幼丧母、二十岁不到又没了师父、还与自己的大师兄反目成仇的杜誉,就像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者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他绝无可能答应我。

即便他接受了,我也绝无可能与他一同组建家庭、生养儿女、抚育后代。

我的父母绝无可能同意这样的关系。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排练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赵捷这么多的问题。他走到窗边,只有楼下落了花、长了叶的玉兰树默默陪着他。

赵捷试图自己给出一个答案:

算了,放弃吧,就当这样的感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把他当作在艺术上的优秀前辈来学习就好了。

可他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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