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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误会了,我不是一时不懂事。”赵捷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说过,我想得很明白。”

说罢,他叹了口气,赵毅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耳边:

烂泥扶不上墙。

“你大概是误把崇拜当作爱了。”杜誉觉得此人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耐心的底线,他不得不把方才的话掰开揉碎了仔细解释,以此给对方下来的台阶:“这两种感情有相似的地方,你分不清也很正常。”

赶在赵捷说话之前,杜誉抢先说:“你还要摇头吗?”

赵捷怔怔地望着杜誉,陡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他都知道,他从没误会,只是他不愿。

杜誉正色道:“小赵,我很严肃地告诉你,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你可以年轻不懂事,但我是你的长辈,我不能纵容你犯错误。所有人都在期望周派艺术后继有人,你最好不要闹幺蛾子。”

赵捷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福至心灵似的,觉得说到底不过是“不信任”三个字而已。

杜誉不相信他自己,更不相信赵捷。这个人谁都不信,表面看起来严厉苛刻,其实满心的防备与忧虑。

作为年轻人,赵捷尚未尝过被人信任的滋味,无论是杜誉还是他自己的父母。

“我知道口说无凭,算不得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你才能信我?”赵捷问。

“人心易变,镜花水月一场空,如何都不可信。”话一说完杜誉就后悔了,他懊恼地想:我真是糊涂,怎么能被牵着鼻子走?

赵捷看着他,没来由的想起了数月前的冬夜。彼时年迈的老齐拖着一条半废的腿,走进简陋的屋里质问:“你师父从上海回到遥城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情真意切,险些老泪纵横。

想着方才杜誉的话,渐渐冷静下来的赵捷开始明白了些许,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不全是为了杜誉。

他试探地问:“当年师祖是不是很希望他的家乡遥城能出一个顶尖的周派小生呀?”

杜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难免一愣。

谁都知道,这样的愿望已经超过了对权钱名利的追求,更接近于对永恒的渴望。周荣璋早年的大半辈子风光无两,可他并不满足于此,他想让他的艺术不断传续下去,千千万万代。

尤其是从自己的来时路。

人总是自不量力,试图挑战时间的力量与世界的规律。

“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如果你在担心后继无人,请你一定要放心。”赵捷真诚地说:“我会尽我所能,我相信我师兄也一样。这件事与我的个人感情无关,我不会因为你不接受我就在工作上一蹶不振。”

他终于笑了出来:“京剧是我毕生所爱、毕生所求。想来这样的心情你是最懂的。”

杜誉说不出话。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除了担心作为年轻演员、作为周派小生好苗子的赵捷会因此出事,还存了些私心。

他想试探对方,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不是存心要恶心他、利用他、乃至于陷害他。

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赵捷的真心实意宛如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明明白白地照出了他猜疑与算计的丑恶嘴脸。

他惶然地垂下眼帘:人怎么能变成我这样呢?

“你之前说你觉得我有用,也是这个原因吧?”赵捷问。

杜誉依然沉默。

“小杜,”李淑茵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大热天的,一直在这里站着干嘛?快来家里喝杯茶。”

她快步走近,拽住赵捷的衣袖:“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你师叔在楼底下站这么久?”

“嫂子,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杜誉摆出一副笑脸:“我就是路过这边,顺便来和小赵说几句话。我等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赵捷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跟你说了什么?”待到杜誉走远,李淑茵低声问。

“没什么,就是关于舞台表演技巧的问题。”赵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李淑茵显然不信:“你们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赵捷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李淑茵的手:“妈,您和我爸多虑了。”

就在赵捷觉得日子流水一样过去的时候,最让他厌烦的事情之一又一次找上了门。

周五下午下班回了家,劳累了一周的赵捷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晚,没成想刚一开门,却看到自家客厅的沙发上除了他父母,还坐了几个他从没见过的人。

“赵捷,快过来。”赵毅从沙发上站起身:“跟你伯伯大娘打个招呼。”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个好。

“这是你袁伯伯和陈大娘,今天上午刚从老家过来。”李淑茵热情地介绍:“这是你小容妹妹,今年六月从s大中文系毕业,分到了咱们的遥城市的文化局工作,正好负责戏曲艺术发展这一块儿。你们俩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小时候你们在老家见过面。”袁伯伯和李淑茵一样自来熟,他把小容拽到跟前,笑着调侃赵捷和自家女儿:“不过你们大概都不记得了。”

赵捷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尚未精通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人无法很好地隐藏自己的不悦,当着客人们的面,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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