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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分钟前,我曾想,所作所为,并不后悔。

但此刻,一瞬间我竟不敢深想。

迷茫、肮脏、愧疚、疾厄、满身血污。

我像个乞丐一样坐在地上,机械地抽着烟,视线无焦距地扫过路口,透过烟雾看着街边车水马龙。

然后,在我最狼狈的时刻,一个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了。

一辆纯黑的跑车疾驰而过,后座车窗没关,露出一张苍白英挺的侧脸。

那是裴追。

香烟的灰雾渐渐散开。我仓促地站起来,跑车却已疾速而去。

——他心口那闪烁着的数字是多少?

我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起来。因为匆匆一瞥间,裴追心口代表年的那个数字似乎是……

个位数?

裴追的倒计时(下)

我立刻决定去找裴追。

接连发生的意外让我不安,这条被我逆转的时间线,真的一切都像表面上一样正常和平静吗?

我一生罪孽深重,如果重置的这条时间线中当真存在隐患,我实在无法放心去享受剩余的两年寿命。

裴追,很可能就是下一个会发生意外的人。我要在留在他身边,阻止意外,同时弄清楚真相。

这些都是理性,都是不得不做的正事。至于我自己在看到裴追倒计时那瞬间……骤然抽紧的心脏,半点逻辑都冒不出的脑子,我都刻意忽略了。

说是找,其实我并不知道他近几年住在哪儿。

而他的助理——那位及时雨老兄也没接我电话。

于是,我便决定去先前那家属于裴追的画廊去碰碰运气。

我一进去,接待的男店员就说:“您别催啊,我们这边的规矩是,代售或者代理的画接之前都要拍照送给老板瞧过再回复。老板是搞艺术鉴赏的,要求比较高,您得理解下啊。”

我们就这样来回拉扯了几轮,他都以官话推托,不肯联系裴追。

我心说,那可就没办法,只能出损招了,裴追你要是知道了可别怪我,只怪你们员工培训得太好。

“我不是来问画的。”我忽然说。

“那您干嘛来的?”

“来问你老板的。”我从兜里摸了摸,扯出一条被蹂躏得像抹布一样的领带:“我和他在酒店那晚,他走的太急,后来我才在床上找到他的领带……”

我说到这儿,就停下了。

那店员立刻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表情既像是想把松节油塞进我嘴里让我闭嘴,又像极度期待我继续说下去。

抱歉,没素材,编不下去了。

我点到为止,深藏功与名。

男店员回过神来,十分上道地双手奉上一张珠光卡纸。

“这是我们小裴总的私人名片。”他瞟了眼那破领带:“这个不方便转交,你自己给他吧。”

我的视线凝在名片上,甚至忘了继续演。

“你盯着看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店员八卦又好奇。

没什么问题,只是太巧了。

——乌枝路37号。

裴追的私人地址就是上个时间线我的居所。

确切的说,是我和他曾同住多年的“家”。

这是个三层洋房,灰色的墙面曾缠绕枯萎的爬山虎,夏天在二楼最靠左的窗户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至少从外观看,它一点也没变,让我又一次有了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我站在门前,拨通了名片上裴追的电话。

被挂断。

再打。

关机。

我有些烦躁,随手地抽了根烟,靠在门边抽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地烟头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焦躁得有些异常。

这种感觉有点像当时在医院排队领报告单,但又更强烈很多。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五年来,或许我已习惯了当孙子,也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却不代表我能接受同样的事发生在别人、尤其是发生在……裴追身上。

是啊,我一个不择手段、害人千计的人渣,不得好死、命不久矣,都算罪有应得。

但裴追……这算什么?我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冒大不韪地逆天而为,不就是为了让他、让他们长命百岁地好好活着吗?

烟在指间烧到了尽头。我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透过烟雾缓缓升腾着,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那背影太熟悉,他穿着晨跑的装束,向来冷肃苍白的面容罕见泛出点红润的血色,正如从前无数个清晨。

烟雾在晨风中散的很快,再加上瞬间的失神,等我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看到他胸口数字中一个正在逸散的1了。

连这是年月日中的哪个都不知道。

我下意识地掏口袋摸烟,好家伙,只有最后一支了。

裴追已经走到洋房前,先迎接他的是一地的烟头。

这漂亮的贵公子微微皱眉,然后便看到了靠在门柱后面抽烟的我。

那瞬间,他的神态非常奇怪。

裴追的目光像被点燃的烈火般蓦然一亮,但这似乎是个下意识的反应。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懊丧和迷茫。然后神情迅速地冷了下来。

比他面对其他任何陌生人还要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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