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元瑢为人成熟稳重,一向在长老中颇具威望,她一出声,其余人便都噤声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
“既然诸位都无法破解师父的结界,那便请诸位都先回去静待消息。师父修为已炼成烈火真经第九级,再上一级便能登仙,如今也算是半仙,只需再过些时日,她自能勘破,无需担忧。为今之计,烈火盟还仰仗诸位行事,多谢了。”
长老们心知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元瑢说的这一番话也算是给了她们台阶下,于是便都告辞,各自归位,该授课的继续授课,该练功的继续练功。
“师姐,我们真就放任不管了么?”温沐阳仍旧是一脸忧虑地看着盟主堂紧闭着的门。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师父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元瑢眉眼之间的那层忧色比温沐阳更重,她比温沐阳还多一层担心。
不该插手的事,元瑢插手了。
元瑢转头看向万妖谷的方向,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在里面,究竟如何了?是否还有机会补救呢?
看眼下的状况,破解结界之法,全系于她一身。
当结界外兵荒马乱之时,结界内的上官藜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发疯,反而正安静地睡在王瑾玲之前睡过的那张床上。
她抱着带有王瑾玲气息的被子,陷入了沉沉的梦中,仿似对外界的全部事物都不再关心,隻想如此睡到地老天荒。
先前上官藜也曾疑惑过,北叹霜派来王瑾玲这样一无是处的细作,究竟是为什么,如今倒是想通了。
北叹霜这次对她使用的,是彻彻底底的美人计啊。
北叹霜此次可谓是殚精竭虑,猜中了她的全部偏好,王瑾玲容貌昳丽,却武功低微,最难得的是她心性坚韧,如此这般才能在她身边待这么长时间。
上官藜翻了个身,又长叹了一口气。可是王瑾玲若是仅仅具备以上特征,根本无法引起她的注意。王瑾玲最与众不同的一点,是能准确地踩中她心软的点。
由于睡得太久,上官藜从梦中醒来后,再无困意,因而愤然起身,飘到庭院内,直到此时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平坦地铺洒在地面上,给地面镀上一层柔软的白光。
上官藜拎着酒壶唉声叹气,曾几何时,她也曾与王瑾玲一同站在院中的大树下沐浴过月光,如今却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加厚的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此时庭院空寂,上官藜孤身独坐,面前的石桌上只有一壶酒,一杯茶,一支发簪,一块碎泥巴。
这杯茶是王瑾玲临走前放在厨房桌上的,里面却没放安魂草,上官藜觉得很惋惜。
这支发簪是上官藜翻遍所有屋子,耗费全部精力,才找到的唯一一件被王瑾玲遗落下来的东西,上官藜觉得很伤感。
这块碎泥巴是刚才从地上随意捡起来的,很像是被丢弃的她自己,上官藜觉得很颓然。
在如此惋惜伤感颓然之际,上官藜抬起头,对月伤怀,鼻子酸酸的,心里的痛倒是不那么强烈了,但是又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苦意。
一滴泪水从眼眶中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食髓知味,不过如此。
在王瑾玲出现之前,或许连上官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软的点在哪里,可是自从遇见了王瑾玲,上官藜几乎每一次都控制不住地对她心软,一次又一次,逐渐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从此永坠地狱,不得翻身。
深夜, 冷月,孤灯。
清冽的酒入喉冰凉,如钝刀子一般,一遍又一遍割过上官藜的咽喉。
上官藜身子霍然向后仰倒, 她仰卧于坑坑洼洼的土地, 任由地上的石子重重硌在后背的肌肤之上。
或许情爱就是这样, 一层层割开血肉, 伤及筋骨, 再将心臟磨砺地鲜血淋漓。
对于迟钝者来说,直到心被对方偷走,那些筋骨和血肉, 那些之前受过的伤, 才开始感到痛。
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是初见时似是而非的惊鸿一吻, 危难时仓促之下的紧紧相拥,抑或是黑夜里一趟趟来回搬运的树苗,日光下一次次专心攻克的剑法,一点一滴汇聚成江河湖海,日积月累地浇灌着她的心田, 直到她的心彻底臣服于她。
这些永世不能忘的回忆中,除了她以外,还有她的她。
上官藜想, 不能怪她的小王, 从头至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她虽然恨着王瑾玲将她骗得好苦, 却又狠不下心来彻底将王瑾玲忘掉。
雷霆震怒是她,长吁短叹也是她;咬牙切齿是她, 肝肠寸断也是她。
上官藜甚至在想,倘若王瑾玲还愿意再回到她身边, 她情愿继续被她骗着,哪怕被骗一辈子,也好过此生不复相见。
哪怕把心都挖给她,叫她亲眼看看,这颗心因她而多出了几道伤疤。
上官藜忽然扔了酒杯,坐直身子。
脑中嗡的一声,豁然开朗,顿时清明一片。
她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