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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外面冷,快进屋。”陈北斗殷勤地指使着下人给白鹤眠的手炉换新炭,视线时不时往他裙摆下的腿上飘,心道白家的小少爷上道,知道来赴宴该穿什么。

陈北斗送给白鹤眠的衣服都是下人准备的,他只知道全是旗袍,却不知道具体的样式,这会儿还以为白鹤眠穿的是自个儿送的,得意得恨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就上手摸。

“千山,替我把寿礼从车上搬下来。”白鹤眠只当没发现陈北斗龌龊的心思。

“不过是个小生日,劳白小少爷费心了。”陈北斗笑眯眯地摇头。

“陈副司令说笑了,您过生日,我哪有不送贺礼的道理?”白鹤眠转身,指着千山抬出来的弥勒佛,微微一笑,“祝您笑口常开,福寿百年。”

“笑口常开?”陈北斗命人接过佛像,哈哈大笑,“白小少爷真是个妙人,封老二能娶到你,着实令人羡慕!”

这话就逾越了,白鹤眠没有搭腔,他抿唇随着下人往洋楼里去,留下陈北斗一个人对着弥勒佛冷笑。

“爷,白小少爷不识趣啊。”陈北斗身边的下人趁机说,“要不要……”他做了个很脏的手势。

“不必。”陈北斗自信满满,“他肯穿旗袍来,就已经做足了姿态,不过嘛……有些手段还是要使的。”

言罢,再次勾起了唇角。

“千山,你说陈北斗还能笑多久?”走进洋楼的白小少爷同样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将烟杆从腰后取下,夹在手指间,示意下人帮忙点上。

千山凑上前,擦燃了火柴。

白鹤眠偏头吸了一口,再将烟雾徐徐吐出:“我看啊,他没多少时日能笑了。”

他的底气源自封栖松,可想到封栖松时,他又瞬间委屈:“千山,封二哥在家里等着我呢吧?”

“等着呢。”

“真想现在就回去。”白鹤眠说话时,语气尚且甜软,话音刚落,脚迈进了人头攒动的正厅,他在众人的视线汇聚过来前,轻轻抖了抖手里的烟杆,把烟灰抖落,也把一身弱不禁风的少爷气给抖没了。

客厅里站满了人,屋里却只有一张圆桌。

白鹤眠的出现无疑是个重磅炸弹,他砰的一声落在客厅里,炸飞了众人的纷杂思绪,自个儿却挑剔地打量着仅剩三四个位置的桌子,施施然走了过去。

角落里的留声机低吟着外文歌,白小少爷走得婀娜多姿,风生水起,眉目间全是风情。

“借过。”他用烟杆敲了敲挡在面前的客人,仰起头吐了口烟,“你挡着我的道了。”

那人扭头,原要发怒,认清他的身份,又讪讪地让开。

白鹤眠叼住烟杆,走到仅次于首位的座位旁,并不急于坐下,而是手撑着椅子,懒洋洋地环顾四周,享受着客人们或惊诧、或探寻的视线,然后在陈北斗走进客厅的刹那,跷着二郎腿,坦坦荡荡地落座。

他是白家的小少爷,封栖松的“遗孀”,在座的,没几个来头比他大。

当然也有不服的,白鹤眠半合着眼睛,一个目光扫过去,对方就先蔫儿了,完全不敢跟他对视。

他如此明艳,又如此骄纵,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戾气,倒真像是门前是非多的“寡夫”。

然而实际上,白小少爷抽完烟,用毛茸茸的衣袖挡住嘴,拼命叫千山:“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封二哥?”

千山憋笑:“小少爷,您看错了,二爷怎么可能来这儿呢?”

对啊,封栖松是假死,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出现在陈北斗的洋楼里。

“我也知道他不会来。”白鹤眠垂头丧气地嘀咕,“可我……”

话说一半,他忽然捏紧了座椅边的把手。

陈北斗办的是西洋式的寿宴,下人全穿着黑色的西装礼服,白鹤眠不经意间一瞥,好像看见了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封二哥……也来了?

缠绵

不过一个眨眼,身穿黑色礼服的服务生就没了影。

白鹤眠已经问过千山一次,自然不会问第二次,他眨着眼,又把屋内的景象看了一遍。

抛却这是陈北斗的宅子不谈,他对西式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先前在花楼,为了取悦客人,很多舞女都学了交际舞,连他也跟着学了基本的舞步。

但白小少爷作为花魁,是不需要陪客人跳舞的,所以他学了也派不上用场。

封二哥倒是个留过洋的,肯定会跳,白鹤眠心神微动,决定回家就拉着封栖松跳舞。

可他又担心封二哥的腿。

说是大好了,可总归是伤过的,跳舞的时候疼了怎么办?

白鹤眠思前想后,暗暗发愁,面上却一副冷静的模样,歪在椅子里,慵懒地吸着烟。

淡淡的烟雾模糊了白小少爷的视线,等烟雾散尽时,他面前站着端着酒的陈北斗。

“喝一杯?”

“多谢。”白鹤眠接过酒杯,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身,“陈副司令不去跳舞吗?”

“没有合心意的舞伴,谁陪我跳舞?”陈北斗意有所指,“白小少爷不去跳舞吗?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跳舞,我准备了不少曲子,总有一首是你喜欢的。”

“没有合心意的舞伴,为什么要跳舞?”白鹤眠用相似的话回答陈北斗,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神情倦怠。

“不知有没有荣幸,请你共舞一曲?”陈北斗向他伸出了手。

白鹤眠缓缓抬眸,端着酒杯的手一点一点倾斜,淡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砸在陈北斗的鞋面上。

“你……”陈北斗面色微变。

白鹤眠嫣然一笑:“第一杯酒,给我早逝的丈夫。”

“……封二哥,你好好喝一口。”他把酒一滴不剩地倒在陈北斗的鞋上,轻声叹息,“我很想你。”

陈北斗僵着脸倒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白小少爷重新倒进座椅里,眯着眼睛假寐。

“很好。”陈北斗压低声音,阴恻恻地对着他勾起唇角,“白鹤眠,你很好。”

白鹤眠咧嘴笑。

“小少爷,陈北斗生气了。”千山等陈北斗转身走后,忧心忡忡地提醒他,“咱们在陈家的地盘上,应该小心为上。”

“那我也不愿跟他跳舞。”白鹤眠嗤了声,低头轻舔酒杯的边缘,“我心里有数。”

他晓得,陈北斗纵使再生气,也不会当着这么一屋子人的面与自己撕破脸,更何况……白小少爷眯了眯眼睛,他觉得陈北斗感兴趣的,并不是一个温驯的寡夫。

“呵。”白鹤眠无声地冷笑,继而起身,欣然滑进了舞池。

他不跟男人跳舞,随手拉住一个年轻的姑娘,优雅地扶住对方的腰。

白鹤眠身着旗袍,可当他跳男舞步时,没人会注意他身上的衣服——他想表现得彬彬有礼时,没人比他更像世家的公子哥。

果不其然,陈北斗换完鞋,重新回到客厅时,眼睛就粘在跳舞的白鹤眠身上,再也没离开过。

白鹤眠一边跳,一边冷笑,对付这类人,逃避是没有用的。

他踩着节拍,在歌曲的末尾使了个巧劲,把姑娘送到了身旁另一位客人手中,自己退出舞池,顺手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酒。

“小少爷,”千山适时出现在白鹤眠身边,把短袄披在他肩头,“陈北斗回来了。”

“嗯,我知道。”白鹤眠喝了口酒,任由苦涩的气泡在舌尖缓缓炸裂,“他妻子呢?”

“说是身体不适,在楼上歇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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